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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婉真说故事》打造战斗机的小小兵二战亲体验

陈婉真说故事》打造战斗机的小小兵二战亲体验

前立委何敏豪(右一)的叔叔何春树是台湾高座会副会长,有鉴于高座会会员年纪都已超过90岁以上,何敏豪和几位高座会会员的第二代筹组「台日交流高座之友会」,算是台湾高座会的二代会,这也是全台唯一緜延两代的台日交流团体。吕籴(左二)知道这项消息后,特别整理他保存的许多高座会史料,交给何敏豪,希望让这段珍贵的战争情谊永世留传下去。左一为另一位高座会会员赵世乾。(图/高雄市关怀台籍老兵文化协会提供)

 

作者/陈婉真

 

77年前的8月15日,是台湾近代史上翻天覆地大改变的一天。那一天之前台湾人的国籍是大日本帝国、学校教的是平假名片假名;那天过后没多久,台湾人变成中华民国籍、学校教的是ㄅㄆㄇㄈ。

 

在那巨变的时刻,还有成千上万台湾青年,远在日本、满洲、中国、南洋诸岛,甚至新几内亚各地从军,有的战死他乡,有的正在等待运送回台的船只。

 

来自云林褒忠的吕籴,也是在等待船只返台的人之一,那时他在日本神奈川县的厚木海军飞行场,他原先的任务是海军工厂的「整备员」(二战期间日本没有空军,而是分属陆军及海军航空队)。

 

厚木机场是战后美军进驻日本的第一站,1945年8月30日,盟军最高统率麦克阿瑟等美军高级将领搭乘军机,在厚木海军飞行场降落,随后接受了日本的投降事宜。

 

「日本天皇宣布降伏(投降)后,我们的任务也结束,但多数人还是住在原分配的工作地。我那时在厚木机场,我们没有被分配什么任务,美军来时我们就在旁边观看。

 

他们下机后第一件事就是架设电讯系统,接着看他们很快的钉一整排的小方框,原来是在钉马桶(美国人不会使用和式蹲式厕所),第二天早上起床后,看到那一整排厕所都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是边方便边看报边嚼口香糖,那画面真有趣。」吕籴说。

 

台湾高座会会员吕籴(右)热心参加解严后的高座会活动,他因为儿子在台中从事电机工业,近年长住台中,想不到在日本学造飞机的基础知识,让他成为帮儿子看顾门面时偶而派得上用场。另一位少年工赵世乾(左)也是他在闲聊中得知两人同是高座同学,双方常有往来,可惜本次访问因为时间的关係,以及赵世乾耳朵重听,无法作深入访问。(图/高雄市关怀台籍老兵文化协会提供)

 

1928年出生的吕籴,虽然家住云林偏乡,父母亲很希望栽培他多读点书,为此父亲特别把他转学到嘉义的玉川公学校(今崇文国小),公学校毕业后继续考入同校高等科(二年制)。

 

就在高等科尚未毕业期间,1942年台湾总督府以海军工员名义,招募公学校、高等科及中学毕业的青少年到日本神奈川县高座郡製造各式军用飞机,并以半工半读和高薪为号召,吸引许多人报考。吕籴也去报考并获得录取。

 

他们先到冈山南开寮61航空厂(今空军官校)受训,「那时正好碰到赤痢大流行,8千多名少年工之中,至少有1千人以上受到感染,我们被送到冈山军医院隔离7~10天。来自嘉义以南各州的少年工是最后一批赴日的,属第7期,我又被隔离,等隔离期满才搭船出发,所以算是最后一批的最后一梯少年工了,人数大约50人左右,详细数目我不清楚。」吕籴说。

 

那是1944年4月底的事了。由于日本逐渐失去制空权,船只在海上航行常会遭受美机或美舰攻击,他们搭乘的是病患船,也就是船上插有红十字旗的病船,和其他船只共有13艘船队,「用瞒爸骗母的方式,先往南洋方向驶离高雄港,到了晚间才调转方向往北,沿着中国沿海一路驶经上海、青岛等地,但都没有上岸,只记得青岛的房屋屋顶都是红色的。

 

我们总共花了19天的时间才经由黄海、经过朝鲜的釜山,最后抵达九州,我们在福冈下船,之后再转搭火车到达高座海军工厂。

 

航行期间,有一天船的附近海面上出现三条白线,后来船上的日本籍船员告诉我们,那是敌方的潜水艇向我们发射鱼雷攻击,我们不懂,不太知道害怕。」吕籴说。

 

少年工经过严格集训后,依各自的特长分组,包括有负责机械、车床及整备等组,其中整备组是指成品出厂前的总组合,算是最后的组立(组合)品管组,吕籴被分发担任整备组,先是派往横须贺等候派遣,或是各相关公民营军工厂有人力需求就去那里找人。

 

高雄市关怀台籍老兵文化协会有鉴于二战老兵凋零快速,近年加紧找寻散居各地的老兵进行口述历史访问,并作成文字及录影纪录,这些资料都将成为台湾二战的重要史料,这是本次访问后的大合照。(图/高雄市关怀台籍老兵文化协会提供)

 

战争期间距离死亡最近的是,有一次在厚木机场时,他利用空闲时间,偷偷跑到一架旧飞机上睡午觉,突然间听到噼噼叭叭好像炒豆子的声音一直逼近,原来是美机来扫射。

 

另一次是他们被派到三菱工厂支援时,日期是1944年12月18日,美军对名古屋发动大空袭,三菱厂全厂被夷为平地,队友中有25人罹难。这些罹难队友是夜间加班中遇袭的,吕籴则是上午正要前往上班,距离队友被炸死的地方相差不过200公尺,原来战争期间生与死的距离是如此的近。

 

少年工的月薪依学历高低不同而有所差异,吕籴是高等科毕业,他记得月薪是5、60円,含底薪日薪8.5角,合计每月25円,外加若干津贴及加班出差等费,算是相当高薪,战后还发给700円的退休金。

 

可惜这些钱有部分在战后因为粮食缺乏,少年工们四处找食物等而花费掉了,最大宗的钱是被一位表哥骗说要娶一个朝鲜老婆,请他先借钱让他娶妻,表哥还特地带他去「未婚妻」家中拜访,事隔很久他才知道那是一场骗局,表哥也因此滞留日本不敢回台湾,两年后因品行不良,被日本驱逐回台湾,又用要娶妻的理由来找吕籴的父亲帮忙,这次吕父只同意借他两头猪及两床棉被,吕籴则不敢告诉家人钱财被骗的事,加上战后社会混乱,政府实施三七五减租及耕者有其田等政策,他也花了些钱参与佃农的耕地放领收购,最后也告血本无归,他从此决定不再乱投资,安分守己顾好自家农地做一名农夫。

 

战后很长一段时间由于政权移转,有日本经验的台湾人特别容易招惹诸如白色恐怖等政治迫害,以致全台曾被日本政府徵召参战人数超过20万人,其中约5万人战死或失踪,其余15万人生活保持低调,以免惹祸上身,直到解严后才慢慢恢复彼此之间的交流。

 

1988年6月,台湾高座会第一届全国联谊大会,由台中区会承办,在全国大饭店举行。更名为「台湾留日高座联谊会」,并追认李雪峰、何春树、周风其为台湾高座会总会会长、副会长与总干事,当时会员多达3200人。

 

台湾解严后,二战期间曾参与作战的台湾兵才开始重新聚首话当年,其中以到日本造飞机的台湾高座会,因为人数超过八千多名且都在同一处集训,年龄也较一般参战的台湾兵较年轻,活动力甚强,当年每次聚会都有数千人参加。图为2003年在阳明山中山楼的大会手册封面。同年10月,适逢高座海军工厂成立六十周年,继五十周年组成大型访问团前往亲善交流,由「日本高座日台交流之会」与「日本高座会」及当地各界组成欢迎委员会,举行盛大纪念大会及日本政府颁发迟来的毕业与在职证书,并由神奈川县议会、大和市役所赠送感谢状,感谢高座会对两国交流之贡献。参加人数会员600人,连同眷属共1200人热烈参与盛会,颁发毕业及在职证书,可谓「迟来58年的毕业证书」。

 

吕籴也参加了这次的联谊大会,由于事先没有想到参加者多达3千多人,全国饭店根本找不到容纳得下那么多人的会议厅,很多人不得不被迫在饭店外围绿园道搭帐篷庆祝,即便如此,这些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高座同学们心情依旧兴奋;而经过多年的各自打拼,少年工们把在日本的辛苦训练转换成人生奋斗的动力,绝大多数少年工在社会上都有一定的成就与社会地位。

 

然而,77年后的今日,少年工凋零的速度相当快,为了延续当年少年工的精神,加上日本也在更早即成立高座会,纪念这段台日共同奋斗的历史,两边的高座会长期以来一直保持非常频繁而友善的联谊,台湾高座会近年也由何春树的侄子前立委何敏豪出面,筹组「台日交流高座之友会」,算是台湾高座会的二代会,这也是全台唯一緜延两代的台日交流团体,吕籴知道这项消息后,特别整理他保存的许多高座会史料,交给何敏豪,希望让这段珍贵的战争情谊永世留传下去。

 

作者简介

陈婉真,曾担任《中国时报》记者、美国《美丽岛週刊》创办人、立法委员、国大代表、台湾产业文化观光推展协会理事长、绿色台湾文教基金会执行长等职务。

她生于彰化县,从小立志当新闻工作者,台湾师範大学毕业便后顺利考进中国时报,仗义执言和使命必达、务实求真的精神,让她在新闻界以犀利观点闻名。

她在戒严时期挑战禁忌,即投入政治改革,因此成为黑牢里的政治犯,但是无畏无惧的坚持理想,不论蓝绿执政,从不向威权低头。

现在是自由撰稿人,想记录主流媒体忽略的真实台湾故事,挖掘更多因为政权更迭而被埋没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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